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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 自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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濃郁的檀香之氣飄過去, 等到梁帝一行人走遠,她們才直起身體。

虞紫薇的頭昂得極高,不屑地看一眼梅青曉, “梅姑娘,你聽到真一道長批的命格嗎?我是全福之相, 而你不過是平庸之命。論出身論命數,你哪樣能和我比?我勸你還是不要自不量力, 認清自己的身份。”

真一道長, 就是陛下最近新寵信的那位道長。梅青曉前世沒有見過通玄子, 也沒有聽說過真一道長。通玄子的下場她可記得清楚,不過迷惑君王的妖道而已,想來那什麽真一道長也未必是好人。

福女何其之多,陛下的後宮不知凡幾。她倒是很慶幸被批成平庸之命,總好過是什麽惡心人的福女之命。

“虞姑娘既然覺得我處處都不如你,那為何還要處處針對我?你如此自降身段,到底是為什麽?”

還能是為什麽?不就是因為以前所有人都認為自己不如梅青曉。自己明明是國公府嫡女,處處卻要矮梅青曉一頭。便是現在知道梅青曉不是梅家的姑娘, 皇後姑姑依然護著,梅家那邊依然寵著。

明明是上不得臺面的出身,卻還能許給壽王。她原以為,沒有梅家大姑娘的身份, 梅青曉就能從天上掉到地上,再也不會礙自己的眼。

“你有什麽地方值得我針對,還真是愛給自己臉上貼金。我是國公府的嫡女, 而你不過是個父不詳的私生女。你親娘與人私奔,奔者為妾,你連尋常人家的庶女都不如,你說我怎麽可能將你放在眼裏?”

“你聽聽你說的這話,十足一個怨婦模樣。我出身如何,皇後娘娘那裏已經有了定論,難不成你有什麽異議?”

這正是虞紫薇更恨的原因,姑姑為什麽要給梅青曉體面,就為了拉攏一個無權無勢的皇子?那梁長生也是沒出息,自己都成了王爺何患無妻,何至於巴巴地求娶一個私生女?

她不是不明白大姑姑的想法,與其讓壽王娶了其他人家的貴女,還不如讓他娶梅青曉。一來可以用身世拿捏,二來還有小姑姑的那層關系。

只是大姑姑看不清此女的真面目,哪裏是什麽百年梅家風骨不折的書香女子,分明是一個牙尖嘴利的心機女。

梅青曉瞥見對方眼中的怒火,越發的心平氣和。她行走間如弱柳迎風,纖細柔韌款款生儀。自小熏陶出來的風骨刻進血液中,那清雅有度的風姿讓虞紫薇紅了眼。

世人皆稱梅氏有女傲雪淩霜,卻不知她虞紫薇。

不過是個皇子妃,等以後太子登了基,她就是皇後。到時候天下女子皆以她為尊,她倒要看看梅青曉還如何在她面前裝腔作勢。

“梅青曉,有一句話我要奉勸你,做人不要太得意。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知道什麽是天,什麽是地,什麽是天高地厚。”

“虞紫薇,我也有一句話要送給你。我知道什麽是天,也知道什麽地。但我相信這天不會是你的天,這地也不會是你的地,你會知道什麽叫做天塌地陷一場夢來一場空。”

虞紫薇瞳孔微縮,目光狠辣。

梅青曉不懼她,神情從容淡定。

二女出了宮,虞家的馬車絕塵而去。梅青曉則去了皇宮正門外,靜靜地等候著。

長生殿內,忠勤侯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。唯一的獨子雙腿盡廢,身上沒有一塊好地。兒子說了,是壽王殿下打的。

“陛下,臣就這麽一個兒子啊……”

葉訇抿著唇,一言不發。

梁帝陰沈的眼中劃過一絲嫌棄,這個兒子長得半點不似梁人,五官全似那個越女。要不是看到這個兒子,他都忘記那越女的模樣。

不過比起看不上眼的兒子,忠勤侯這一臉市儈的長相才更讓他厭惡。宋侯爺原是個賣香燭的小商戶,生得是油頭肥耳一臉精明。這一哭一抹的,動作粗魯不堪。

“如何見得,你兒子是壽王打的?”

“陛下,臣那可憐的兒子醒來後第一句話,就是指認壽王,萬萬不會有錯的。昨夜裏他擾了王爺喝酒的雅興,王爺必是懷恨在心…”

宋侯爺一想到自家兒子說是有人生生把他的腿骨砸碎的,就恨不得生吃了葉訇。這個下賤地方長大的野種,還真是心狠手辣。

可憐他們宋家就這麽一根獨苗苗,往後只能做一個雙腿不良於行的廢人,吃喝拉撒都要人侍候。

“陛下,臣的膝下唯有此一子,實在是禍從天降…”

梁帝冷哼一聲,“朕的兒子很多嗎?”

宋侯爺一聽,不太明白他是什麽意思。眼珠子朝他身後那人看去,猛然又是一楞。早就聽大哥說如今陛下新寵信別的道長,沒想到以往大哥站的位置真的已被人取代。

他沒有像以前一樣收到自己大哥的暗示,實在是猜不出梁帝說這句話的意思。

“陛下…”

梁帝臉色不耐,望向葉訇,“宋世子真是你打的?”

葉訇道:“回父皇的話,兒臣確實教訓過他。”

“陛下,您聽聽,壽王殿下都認了…可憐我那兒子現如今還躺在床上,太醫說那腿骨都碎了,接都接不回去…”

梁帝眼一瞪,宋侯爺嚇得身體一抖,不敢再說。

“他的腿是你廢的?”

“不是。”葉訇回道:“兒臣只是教訓過他,並不曾廢掉他的腿,許是他自己摔的。”

“你…你…王爺,您可不能說這樣的話。摔一跤能把腿骨摔碎嗎?”

“別人不能,未必宋世子不能。侯爺莫要忘記,宋世子的右腿就是不小心摔碎的。”

一句話堵得宋侯爺急得翻白眼,進財的右腿也是蹊蹺。誰也沒看到是怎麽摔的,也不知怎麽的那腿骨就碎了。

壽王用這事堵他,他還真反駁不了。

“王爺,上回是趕巧,這回明明是…”

梁帝不喜這個外面尋回來的兒子,並不代表他願意讓一個商賈出身的臣子為難自己的兒子。“明明是什麽?宋愛卿你可要想好再說。”

宋侯爺嚇得冷汗直流,他原本不過一個賣香燭的小商戶,宋家發跡也就是近些年的事情。他做了好些年的侯爺,別看他在侯府耀武揚威,真到了外邊他是文不成武不就,壓根不是別人的對手。

更何況是九五之尊的陛下。

“臣…臣…陛下,方才可是王爺親口說的,他確實教訓過臣的兒子…”

梁帝又是一聲冷哼,不拿正眼看葉訇。

葉訇低聲道:“兒臣實在是忍無可忍,從前宋世子每每辱罵兒臣為賤種,兒臣只能生受著。出身不可改,兒臣生來低人一等,不敢反駁宋世子說的話。昨夜宋世子仗著酒風又用此等言語辱罵兒臣,兒臣實在不能如從前一般容忍,因為兒臣是父皇的兒子,不是賤種。”

梁帝聞言,瞳孔猛縮,眼神像刀子一樣淩厲地看向宋侯爺。

“呵呵,賤種?”

宋侯爺冷汗直流,爬在地上,“陛下,臣的兒子不會說這樣的話…”

“那你的意思是朕的兒子撒謊?”

帝王一怒,千裏橫屍。

梁帝一心尋求長生之路,視天下萬民如草芥,又豈會在意一個侯爵的生死。以前擡舉是宋家,是因為通玄子能助他長生。

而今,通玄子似乎能力有限,宋家留著還有何用。他瞇著眼睛神情難辨,身後真一道長依舊仙風道骨雲淡風輕。

葉訇垂眸,看不出喜怒。

宋侯爺更是抖得厲害,最後實在受不住像堆爛泥似的趴在地上。他不應該不聽大哥的話,以為陛下還是那個對大哥言聽計從的陛下。

一個小太監跑過來,低低對著梁帝的大太監耳語。那大太監又走到梁帝的身邊,低低回稟著什麽話。

梁帝雙眼大亮,急道:“快宣!”

被宣進來的是通玄子道長,宋侯爺一看到自己的大哥,頓時活了過來。有大哥在,肯定能保住他,保住宋家的。

通玄子青色道袍,與宋侯爺長得並不像。他身量中等,久浸香火倒也有幾分超脫凡塵的氣質。他的手中捧著一方錦盒,看都未看宋侯爺一眼,將錦盒呈上。

“陛下,臣潛心苦煉多日,終於煉出此上品歸息延年之丹丸。”

真一道長聞言,目光微閃,看了一眼那方錦盒。

錦盒被太監接過,驗過後呈到梁帝面前。梁帝兩指捏起那枚丹丸,問道:“此丹丸有何功效?”

“回陛下,服過此丹丸後,即能辟食五谷,延年一甲子。”

服用一枚丹丸就能多活六十年,這話說給誰聽都覺得荒誕。然而梁帝已然走火入魔,對他的話深信不疑。

“此等好丹丸,你怎麽現在才獻給朕?”他相信丹丸的功效,卻懷疑別人的用心。帝王天生喜猜忌,並不會因為入了魔障而有所改變。

通玄子似乎猜到他有此一問,道:“欲煉此丹丸,需取另一道行高深之人的心頭血方可煉成。先前臣道行不夠,心頭血仙氣未凝,故而一直沒有告之陛下。此煉丹之法極為損身,臣在煉丹之前並無把握。好在有陛下龍氣相護,此丹終於大成。臣一刻不敢耽擱,連夜從檀山啟程,將此丹獻給陛下。”

“甚好,你辛苦了。”梁帝的心神全都在那歸息延年丸上,完全不在意身邊的人和事。他問道之心已入癡迷,之所以看輕百姓,皆是因為他篤定自己終將成神,何必在乎草芥螻蟻。

對於子嗣,更是不強求。太子也好,新找回來的兒子也好,在他的眼裏都只是匆匆過客。他相信自己能千萬年不死,要這些活不過百年的子孫有何用。

宋侯爺聽得是目瞪口呆,大哥這麽鬼扯的話,陛下居然相信了?什麽心頭血,什麽延年丸?這不是騙人嗎?

三歲小孩子都知道這話是假的,偏偏九五之尊的陛下信以為真。原來陛下這麽好騙,他剛才真是白害怕了。

梁帝迫不及待地服下丹丸,很是享受地閉目凝神。然後滿意地睜開眼睛,無比欣喜地看向通玄子。“果然如道長所說,朕服用後神清氣爽。從今日起,朕就開始辟食五谷,爾等都退下吧。”

“陛下…那臣的兒子…”宋侯爺有人壯膽,又鄙視梁帝是個傻子,膽子倒是大了一些。

通玄子道長遞給自己家弟弟一個眼神,對梁帝道:“陛下,此丹丸有些雲霸道,臣研究了一套心法,方能化解。”

梁帝剛才受用了通玄子獻上來的藥丸,早已忘記了自己此前是為何突然棄用對方的,“如此朕便閉關幾日,與道長好好修行。”

通玄子恭敬應下,別有深意地看一眼至始至終沒說話的真一道長。

真一道長榮辱不驚,並未因為突然被梁帝冷落而有任何的不滿。他雲淡風輕地站著,像是真正的方外之人。

反觀通玄子,則多了幾分功利之心。

梁帝上了臺階,回過頭來,“宋世子受了驚,朕會賞賜壓驚之物。通道長要與朕研習道法,那修道觀一事就交由真道長負責壽王協理,即刻啟程。”

一句話,將葉訇貶到京外。

宋侯爺心中依舊不滿,他兒子的兩條腿,什麽賞賜也比不了。壽王僅是被派去修道觀,這處罰不疼不癢的。

此事不能就這麽算了。都給他等著,等大哥重新成了陛下眼前的紅人,他倒要看看什麽狗屁皇子,還能有幫助陛下長生不老的大哥重要。

他從地上爬起來,狠狠瞪了葉訇一眼,大搖大擺地出了宮。

真一道長揮了一下拂塵,對葉訇道:“王爺,咱們啟程吧。”

宮外的梅青曉等來等去,等到的是葉訇即將離京的消息。她望著那高瘦上的少年,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。

他朝她輕輕搖頭,示意自己無事。

她看到了和他一起的真一道長,對方古井般的目光亦同樣看到了她。她顧不上矜持與禮數,朝他們走去。

“聽說是要出京修道觀,去的是哪個縣?”

“檀山。”

她松了一口氣,“那還不算遠,一天的路程即可到。”

梅家在檀山有莊子,幾乎在第一瞬間,她就想到了法子。“你先去,等我安排好了,我去找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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